35.你真不像个智利人

出门来,我坐上Nicolas的车。我的意思是搭他顺风车到地铁站就行,可他非得要送我去目的地。我看看表,这个时候距离下午英国大使馆的接待时间还挺早,就提议不如先去吃午饭,完了再送我去使馆办事。他表示同意。“正好我也有这意思,”他单手熟练地驾驶着车子,一边跟我说:“有一年多没在一起吃饭了,我还有点事情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

“到地方再说吧,边吃边说。”

我侧目打量了一下Nicolas,脑袋里冒出的一个词儿就是刮目相看。“你他妈长大了,Pato!”我说。

他嘿嘿一笑。“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叫我这个名字了。”他说。“现在都有人叫我Sr.Mesillas,更夸张的还有人叫我Don。他妈的我才23岁。”

“Don跟年纪没啥关系吧。”

“这称呼我一直认为是属于60岁老头的,要么就是那些有钱人。”

我刚点上一支烟,笑得呛到了。

“给我也来一支!”Nicolas说。

“哈哈,你也开始抽烟了。”

“这有啥不对?”

“没有,肯定没有。”我说

“我有抽烟的自由。”

“对,没错。”

“可是,你刚才那笑声,就好像我是个长了驴脑袋的蠢货。”

“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说。“我就是感觉到你他妈变成个……怎么说呢?以前你一直都是个Joven,ElMuchacho,”我递给他一支烟,看着他动作熟练的点上,吸烟,又轻松地吐出来。脑袋里我想起一句大约是《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里头的话:时间像河水一样流逝着,同时带来变革。我不太确定。不过我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了。我把右手伸出窗外,烟头被风吹得通红。“但是今天,我见到你,不管是你的穿着,还是你说话的腔调,都完完全全的是一个Adulto,一个年轻的Caballero。我过去认识的那个Pato,只能待在回忆里了。

Nicolas哈哈大笑。“我一点也感觉不到自己有这种变化。”

“你记得你过去穿的是什么吗?棒球衫,肥大的半截裤,露着半个屁股,可别忘了你为啥被叫做Pato。”

“那不过是因为我走路的样子……”

“你现在连那一头洋洋自得的朋克发型都没了。”我说。

“嗯,这倒是真的。”Nicolas说着伸手在头顶抓了几下,“我有六七个人在帮我卖东西了,我总感觉到,如果我还是那一头金刚鹦鹉一样的头发,完全没法让他们信任我。你知道吗,我犹豫了好几天才把头发剪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不难想象。”

“那天我回家,我老妈脸上的表情就跟出门撞到了天使一样。”Nico说,“她以为我被哪个女人甩了。”

“哈哈哈,你老妈够可爱。”我说。“咱俩这是要到哪里去吃饭?”

“到了你就知道了。”

十多分钟后,我们坐在一间僻静的小餐馆里。从房子的结构可以看出,这是用过去的老房子改建的餐厅:大门高大而狭窄,进去后有种昏暗的阴凉感,几根大柱子上钉着的马刺、蹄铁,墙上的老旧照片有草原雪山、探戈舞者、牛仔以及高耸的方尖碑,两个马鞍子就垛在房间深处的正中央的吧台上——谁都能看出,这是一家与阿根廷密切相关的餐馆,就算老板不是阿根廷人,做的菜多半也是阿根廷风味。

点一份上好的牛排是理所当然的。有了上好的牛排却没有可口的红酒,那简直是比带了妞去旅店却没带钱开房还要扫兴的事儿。Nicolas一坐下来就开始跟我讲起他的想法。他是个有趣的家伙,能把生意经讲得像故事一样动听的普通人并不多,他就有这本事。初夏的午后,坐在阴凉的餐馆里喝着红酒,CD机传来探戈舞曲那小提琴的呜咽,临窗的那一桌,仨老头玩多米诺牌不时发出的骨牌拍打桌面的清脆响声,同时一个年轻人用热烈的情绪在讲着他的计划,这还真是一个惬意的午后。

Nicolas两三年前因为没考上大学而通过他表姐PamelaBello的介绍来打工,因为多少有些文化,再加上能说会道的,所以没几天就被安排去卖货了,没有像Seba那样一直呆在仓库里当苦力。工作了两个月,他突然说,想跟我谈谈,我估摸着他想谈的问题是加薪,对比起他的表现,他有加薪的想法那是非常正常的。然而让我大吃一惊的事,Nicolas并没有要求加薪,他只是希望把他的薪水折算成公司的货物。虽然我立即就明白了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我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直接告诉他,这件事我必须要上报给老板Sam,由他来决断是最合适的。我当着Nicolas的面打电话给Sam汇报了这件事情,Sam基本没有犹豫就给出了答复:薪水还是要发的,按10%给Nicolas涨薪,他有想法要自己做点生意,我们理应支持;可以按照公司成本价加5%给他,在适当的时候,甚至可以给他一些信用额度。我把Sam的意思转告给Nicolas,他觉得很满意,高兴地去干自己的活儿去了。我又跟Sam聊了一阵子工作上的事儿,心里感觉这家伙还真是个大气的老板,挂掉电话以后,突然又回味过来,他提出薪水还是照发这一点也许并不是完全的大气,而只是做到了在经营上的万全——谁也不敢保证在实际操作中不会出现劳工部税局这样的单位登门检查的事情,同样的,谁也不敢打包票Nicolas不会出现摆乌龙的行动到劳工部告我们一次。想明白这一点,我心里蛮不是滋味。

Nico跟公司工作了一年,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去读夜校兼卖东西。整整一年的那天他就辞职不干了,原因很简单,一是他读了一年夜校顺利考上大学在时间上不允许打工,二来他主动上门售卖服装的收入相当可观。从那时起,他就一边读书一边做生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充实。而现在,他大学还没毕业,手里已经有两家小店,请了三四个年轻人帮忙打理,并且他还想要把事儿做的更大一些,他想要跳过在智利的中国供货商,直接和中国国内的厂家进行交易。

“你知道吗?你他妈真不像个智利人。”我听着他不紧不慢地描绘着他的计划,忍不住插口说。

“这话我挺你说几百次了吧。”他说。“我真的不像?”

“我见过的智利人起码也有一千人了,像你这样的,完全没有另外一个。考不上大学,去补习,然后考上了,这他妈是中国孩子干的事情。一边读书一边自己挣钱,也不像是智利孩子。”

“呃,其实很多人都补习,不然那些补习学校岂不是要办不下去。”

“好吧,我换一种说法,”我想了想,说:“你哪里像个生活在北区的智利人,你像个生活在Lascondes的智利人。”

他哈哈一笑,没有其他表示。

“做生意这种事,我可没有什么好建议。我就是奇怪,你不是一直想要去做一个医生的吗?”

“是没错,我的想法没有变。学医时间太长了,要整整七年啊。我肯定不能一天到晚跟书本呆一起。再说,我也不能就只要这一种选择。”Nicolas说,“我最近总在想,你们这些中国人,韩国人,可以跨过太平洋来到这里,我当然也可以跨过去,到你们那里去走走。”

“顺便睡一两个姑娘?”

“哈哈哈,要有这个,也确实不错啊。”他哈哈一笑,“我在想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一趟。”

“去中国?”

“是的,去中国。”他说。“你知道,我英语不行。而且,我老妈一听我要自己跑去几万公里外的陌生国家,她立马就抓狂了,脑袋摇得停不下来。我只好跟她说,我会找你来做向导。”

“然后呢?”

“她觉得这样做起码比我自己去,要可靠的多。”

“那你,计划什么时候动身?”

“暂时是没有非常确定的时间了,我得先跟你说说,对吧?”他说,“也许,过完新年会是个合适的时候。”

“你知道我跑圣地亚哥干嘛来了吗?公司要派我去英国。”我说。

“真的吗?那真他妈棒极了。伦敦塔,白金汉宫,minicooper,你他妈真幸运。”Nicolas脸上突然一暗,“糟糕,这样你不是就没时间啦?你要去多久呢?”

“我不知道要去多久,这得看老板安排。有可能十天半月,也有可能大半年,一直都这样,工作嘛,你知道的。”我举杯把剩下的一点红酒一饮而尽,接着说:“我是非常愿意和你一起去中国旅行的,因为你是我特别要好的朋友,从我们认识以来你给我太多帮助了。我想你应该按照你的计划来,等你要买票出发的时候通知我,只要可能,我请假也会陪你去。”

听到我这么说,Nicolas又笑了起来。

周三开讲

周三不是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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