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我惊异你怎么很久远的事情都可以准确的回忆呢?

茨冈:因为我有日记啊!

冰火:啊?你还记日记?

茨冈:当然了,一会儿我就给你看看我的日记。上一篇我不是给你讲了那个“色狼”吗?我们今天就从他说起。“色狼”是旷健新近发展的合作公司的代表,据“色狼”讲是由于陈妍的关系他们公司借了一笔钱给旷健过货,条件之一是为这家公司在布拉格设立代表处,也就是为“色狼”注册公司办理绿卡。奇怪的是,旷健安排他先到斯洛伐克,又从斯洛伐克偷渡到布拉格。护照上根本没有捷克的签证和入境章,怎么能在布拉格注册公司办理绿卡?连短期居留也是非法。好在捷克警察一般不查验护照。

喊他“色狼”一点也不冤,他并不为绿卡着急,有没有绿卡对他来说都没关系——他是为老板做事的。他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出入色情场所,旷健倒也省事儿,晚上开车把他往白房子一送,第二天早晨他自己坐电车就回来了。他对白房子的表演赞不绝口,他说最后一个压轴节目是两个裸女从台下观众中选一位男士上台当众与两位小姐啪啪啪。“不要钱!”他大声强调。

他去了四次,都没有被选上。

他为此很沮丧。

后来他没钱了,不能天天支付克朗门票以及最基本的酒水费用,就开始来找余阳胡侃。有一天,他对余阳说他特想去性商店租一盘变态的虐待的录像带,但是不知怎么说,让余阳告诉他。余阳说很容易,“Fuckmeplease。”

他一遍一遍念着进了一家sexshop,老板是个有着金黄胸毛的汉子。见他进来,便问需要什么帮助?

他说:“Fuckmeplease”

老板一愣,没听太懂,或者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又说了一遍:“Fuckmeplease”

这次老板听明白了,连忙摆手,说:“闹,三克油。”

“色狼”还以为老板听不懂呢,继续说,而且加大了声量,“Fuckmeplease!”

这回老板不“闹”了,冲出柜台反剪起“色狼”的小胳膊将其使劲扔了出去。

“色狼”跌跌撞撞跑过马路才停下。

后来天气热了,“色狼”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去处——天体浴场。门票仅10个克朗,可以阅尽人间春色。他说他十分钟就换一个地方,哪儿有漂亮女人他就往那儿凑。“那个白吆!”他拖长声音赞美道。

他的斯洛伐克签证日期快到了,旷健说要带他去斯洛伐克延期,便约马光发同去——不仅要用马光发的车,还要用马光发的护照。斯洛伐克政府同中国政府友好,看到马光发的公务护照也许就不看别人的护照了。

听说去斯洛伐克,我当然不会落下。早晨三点钟我们出发,八点钟便到了布加迪斯拉发。到了警察局,人家根本不给延期。旷健倒好,连一句争取的话都不说便退了出去,兴高采烈的带我们到多瑙河边游玩,好像没办成延期是一件大好事似的。

在布加迪斯拉发警察局遇到不少中国人,还见到从一辆警车上押下来两个戴着手铐的中国人。

我的日记里这样记载着这次出行——

年6月25日夜

又是一个阴透了的天!

凌晨三点起床,开车去斯洛伐克首都布加迪斯拉发。沿途风光美不胜收,高速公路两旁各种服务俱全。多森林,许多奔鹿标志,提醒往来车辆不要撞伤横穿公路的森林动物。

海关极为松弛,仅看一眼护照而已。捷斯边境为一条大河,过桥便是边防检查站。差五分八点,进入首都。先在一家餐馆吃早饭,然后买地图查警察局及捷克驻斯洛伐克使馆地址。据说是要为“色狼”办延期,可怎么看怎么不象。

使馆不上班,警察局不给延。在多瑙河边流连片刻,飞车返布拉格。

斯洛伐克亦有很多中国人,多为浙江农民。有一玲珑小姐偕一粗笨男子,系浙江丽水人,说来了一个月了,正在注册公司过程中。有一警车开到,押下两个戴手铐的中国人,据说是偷渡客。四个青田农民兄弟和我们交谈,其一抱怨道:“在家个个不是大老板也是小老板,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这儿来遭洋罪。”并告:早先在德国、奥地利等国中餐馆干杂役亦可月入两三千美金,如今每况愈下。问其原因,答:大量同胞以偷渡方式涌入,为求安身自保,给口饭吃就行,根本不要工钱!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中国人。

什么时候变成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阳光?

心情为之迷茫。

绿卡至今没有拿到,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担忧的事情。在苦苦的和无奈的等待中,看电影成了我们继游览之外的又一个兴趣所在。有余阳做翻译,只要是好的英语片,我们必看无疑。为此我们每天专门去买英文的“布拉格邮报”,不但可以从上面获得最新的、大量的世界经济、政治、文化信息,而且每天都有新片介绍。这段时间是我一生中看电影最多的时期,查看日记,两个月时间竟看了23部电影!布拉格的电影院都不很大,但比较舒适。观众们都十分有礼貌,静悄悄的,连说话声都听不到。电影正式开映前先播五分钟广告片,迟到的观众这时都聚在过道上,没有一个人会不管不顾地从你身前硬挤过去找自己的座位。五分钟广告结束,灯光又亮,这时迟到的观众才会迅即去找自己的座位。一分钟后,电影正式开映。

我出过一次不大不小的笑话:忘了这部电影的英文名字了,是部描写海湾战争的喜剧片,美国的。看其他电影时余阳总是在我耳边几乎同步翻译,可这回是一部喜剧片,他必须要先和全体观众一起笑过之后才能再翻译给我听。这样做的结果是,当观众已经笑声全息,大家都在屏息静观时,我一个人又突然爆发出大笑!那笑声据余阳说在寂静的电影院里显得格外有底气。观众纷纷回头看我,并投以不满的目光。我自知闯祸,即刻噤声。可是没过几分钟全场又爆起大笑,可恨的是余阳又在其中。也许他不可以不笑,但他笑过之后可以不向我翻译。但他不,他非要我分享快乐,于是我又在寂静之中大笑起来。

我们坐在紧挨过道的地方,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很容易循着笑声将我捉住。他们以为我是专门来捣乱的阿拉伯人,低声要求我对两次大笑做出解释。

我听不懂余阳是如何解释的,但我看到了解释的后果——这位工作人员自己也哈哈大笑起来。

电影院彻底乱了套。

也是在这一时期,我们开始学习驾驶。开车是在国外生存所必需的最基本技能之一。

我们的教练叫瓦塞克,个子小小的,跟余阳差不多高。这是一个例外,除了他以外,我再没见过一个这样矮小的捷克人。瓦塞克会说一点点中国话,因此有许多中国学生。马光发、张茵茵、李云、旷健、陈妍以及我后来认识的很多中国人,都是从瓦塞克这儿学会开车的。在捷克学驾驶极简单,只需十二课时就可以考本儿。捷克也没有像中国那样的专门练车场地,这是离合器,这是档,这是煞车,然后就开。歪歪扭扭绕两圈之后便上公路——好在教练还有一副煞车装置。

瓦塞克是一个学电子的大学生,原来在一家公司工作。公司倒闭了,便干起了这个营生。他能讲英语,精通德语。他极喜欢吃中国菜,隔三岔五的便提出要求,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们就请他吃。他居然会用筷子,可他没用过碗。有一次给他用碗盛饭,他这样扒拉一下那样扒拉一下,最终还是把一碗饭扒拉到地下去了。

也不是所有捷克人都爱吃中国菜,我们的房东打包斯基就不爱吃。不仅不爱吃,甚至还有些恐惧。有一天晚上他来送电话费单,我们正在吃饭,他一眼看到色彩鲜红的酱豆腐,问:“What’sthis?”跟他说不清,便请他尝尝,他乐了,找来一副刀叉,细心地把一块酱豆腐一切两半,用叉子叉起一半放进嘴里——以后的样子可以想见。

还有一次,我们正煮饺子呢,他又来了,又问这是什么,我们又请他尝,他又如上次那般炮制——用叉子将刚出锅的饺子叉起来就往嘴里送,喊他又听不懂,这下可惨了,他跳脚,怪叫,撕脖领——烫坏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吃中国菜,甚至见我们吃饭都不敢进来。有一回我们又吃饺子,为了替祖国挽回影响,我们把饺子晾凉了请他吃,他坚决不肯吃,我们再三要求,他仍不肯,最后的场面是他在花园里跑,我用叉子叉着饺子在后面追。

当然,他最后也没吃。

有一回,我和余阳去学车,一人一个小时,余阳先开我后开。瓦塞克嫌余阳速度太慢,一个劲儿用他那怪腔怪调喊:“快油门!”“快油门!”

急了,伸过手去抱住余阳的腿往油门上使劲按。

轮到我了,我把车子开得飞快,他又大喊:“慢油门!”“慢油门!”一个小时跑下来,刚停好车,他“嗷”的一声怪叫,双手抱着脑袋,痛苦万状。

原来,我带着手煞跑了一个小时!

他勤学好问,见着中国人就学中国话,但是仅限于和驾驶有关的。有坏小子就故意捉弄他,例如每逢左转或右转时,他都会用标准的普通话发出指令:“左边翻个身!”“右边翻个身!”让你笑得喘不过气来。

类似这样的事情我后来在卡西诺门口也遇到过一次:我和一位北京姐们儿去赌钱,刚把车停在卡西诺门口,一位穿着大红西服的侍者便上前一步拉开车门,用纯正的北京腔对我们说:“傻x你好!”我俩气得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忽然又笑了,她说:“说得好说得好!不是傻x到这儿干啥来了?”

快要考试了,瓦塞克拿来几页中文手写的交通规则和一本带图的捷文交通规则,要我们把这些内容统统记住。尽是些识别道路语言和哪里不准停车哪里不准掉头一类,非常细,也庞杂。过了几天,他来考我。我连看都没看,自然一个也答不上来。他急得什么似的。我学他那怪腔:“慢油门!”“Oh!Mygod!”他抱住脑袋叹息,我不忍心让他着急,便让余阳告诉他,考试前一天我一定全部背会。

他半信半疑。

考试那天,他一早就来考场看我们,要我们冷静,不要慌,千万不要忘记细小的地方,像开车前先系好安全带,然后看左边反光镜,打左边灯等。

这真是一个好人。

考试更有意思。路考简单得很,开车拉上主考警官绕一圈完事。关键在考交通规则。因为语言不通,驾驶学校专门给请了一个懂中文的老太太,叫爱娃。她和丈夫都是50年代的援华专家,对中国十分友好。等候考试时我们已经聊了一段时间,彼此感觉都很好。进入考场后,许多问题我都答不上来,爱娃说:“你回答不上来不要紧,但你不能停止说话。”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就说:“那我就随便说了,请爱娃老师帮助。”每当警察问一个问题,爱娃一翻译完毕,我就胡说一气,“捷克的风光真是美极了。”“您喜欢吃中国的豆腐吗?”然后爱娃就把她知道的答案当做我说的话翻译给警察听。警察觉得非常奇怪:这个中国人怎么会把所有问题回答上来?于是,他们问了一个非常刁钻的、交通规则书上也没有的问题:假如你的车坏了,需要用别人的车来拖,那么,如果用绳子拖,应该是几米?如果用铁棍拖,应该是几米?

我一如既往的不知道,“荔枝捷克有吗?”

但是这次出了问题——爱娃也不知道。

爱娃说:“这位小姐说他不知道这个问题。”

警察笑了,说:“爱娃博士,我们全明白了,当然这位小姐不知道,因为您不知道。只要您知道的问题,这位小姐就一定知道。”

当然,我还是拿到了驾照。

我的日记真实地记录了我们这个时期的精彩生活——

年6月21日星期一晴

连着阴雨两天,今天总算晴了。

按律师先前说的领绿卡的日期,已超十五天。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真让人忧虑。

瓦茨拉夫广场摆放着的花圈及十字架颇有些意思:一个用带刺的铁丝编成的花圈,前边是十字架,注明:—。

年6月22日星期二阴

这个鬼地方近来阴比晴多,细雨沥沥,令人不快。

十点钟与索丝娃会面,被告之:绿卡仍无一点消息,必须耐心,肯定会有的。于是一行败兴而归。途经警察局去办延期,有因未带入境卡而未成。

在警察局遇到一会流利汉语的捷克小伙子,正在为几个中国人办事。胡小鲁想套磁,赞扬道:“你的中语真好!”那捷克小伙儿倒也敏捷,说:“谢谢。我的雷阵雨更好。”说毕在几个中国人簇拥下离去。

我告诉他,不能说:“中语”,只能说“汉语”,“中国话”,或者说“中文”。

他不明白为什么?

我讲是“约定俗成”?他问什么叫“约定俗成”?

我赶快说起别的事儿。

下午又要去开车,不耐其烦也。

昨晚同余阳看电影,哥伦比亚公司出品,很不错。

年6月28日星期一晨

昨晚去步行街一家影院看电影,美国片,《永远年轻》,还可以。

今拟再去索丝娃处,绿卡已经等了整整一个月,还需等多久?

读欧洲日报载撒切尔夫人在台北的演讲,有一段以为好,录之:“回顾世界历史,常令我们目眩心惊。为那么多美好的事而目眩,为那么多苦难的事而心惊。在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纪中,世人一次又一次见证,在世界政治游戏中赢得胜利者,未必是强权和富国。而往往是笃信理想,坚持信仰,锲而不舍的追求真理的人。史家撰写共产主义衰亡史时,其起点将不是戈尔巴乔夫即位,也不是铁幕之卷起,甚至不是故事高潮之苏联的分崩离析。而应该是萌生于年代或更早——当时的苏联共产党人纷纷由狂热的革命家蜕变为腐败的官僚。”

年6月29日星期二晨

数天来头一个大晴天,精神为之一振。几日来阴云密布,细雨淅沥,羊绒衫套夹克衫犹不觉暖,好一个布拉格之夏!

昨余阳去索丝娃处,彼向余阳介绍具体情况,称有两万中国人在申请绿卡,须耐心等待,又称7月14日前一定可以拿到。

子姑待之。

年6月30日星期三晨晴

昨去市场闲逛时遇一北京哥儿们,聊了片刻。据他说,中国人在此地做生意怎么也比不了越南人,彼一通语言(来则先苦学语言),二心齐。所有越南人的东西价格都一样。中国人反之,互相拆台,竞相降价,乃至在市场里大打出手,被警察威胁要撕掉绿卡才罢。让外人耻笑。

来布拉格四十余天,未见一次吵嘴,更不用说打架了。连所谓的“崩克”都非常有礼貌。与国内形成强烈反差。无论电车或地铁,依次上下,绝不拥挤,也没有一个人去抢座位。经常空着座位而却有乘客站着,问其故,称:会有更需要的人上来。布拉格书店之多令人吃惊,周六周日所有店铺关门,只有书店照常营业。捷克人有良好的读书习惯,电车上,地铁里,人们大都在读书看报,甚至在地铁电梯上亦如此。

同瓦塞克闲谈。他懂得看问题的两面,对当局似也有些抵触。开始问他对剧变的看法,他直言说不喜欢这个题目,但马上又说:“过去全是俄语,现在全是英语,这样不好。”我对他说布拉格妓女泛滥,他说:“革命给人们带来了许多好的东西,但也带来许多不好的东西。”据他讲,布拉格有百分之五的人失业。

年7月1日星期四晨

又是一个大晴天。

凌晨三点不到,电话铃骤响,李云从国内打来长途,问候一切,一番美意,自当铭记。

昨又发现一新市场,在伏尔塔瓦河边,很大。我们为其定名为“河边市场”。许多越南人在练摊儿,一女子会说几句中国话,称我们为“中国人民”。我说“胡志明”,她当即对曰“毛主席。”一片笑声。

布拉格人的热心昨天再度领教:同马光发去加油站买机油,却不知该往哪儿加。问两位路人,得一篇从机器构造开始讲起的指点。前几天在一超级市场的停车场,两次未发动着车,旁边车里的捷克人便下车来问你要不要帮助。我对此感受更深:只要你在大街上展开地图,马上就会有若干人从若干方向向你走来,准备为你详细指点。你若听不明白,他极有可能立即带你前往——不太远的话。

这样的民族!

年7月2日星期五晨

大晴天接踵而来!

昨中午开车载瓦塞客来吃午饭,然后出去闲逛,余阳同行。

在一草坪长椅上休息,对面坐着一华人青年,一脸灿烂地向我们笑。初以为是大陆人,后以为是香港人,却原来是柬埔寨人。红色高棉屠杀华人时合家流亡法国,其时彼方六岁。普通话不会说亦不会听,潮州话却棒——父母都是潮州人。我讲了几句,他开心极了。可惜我只会那几句。他英语法语都很好,去过台湾,称生活好极了。他在法国读大学,一人出来旅游。临别我对他说:勿忘中国文化。

距绿卡还有13天。

读蒋捷虞美人词,有感触,录之:

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年7月3日星期六晨

大晴天。

昨晚去看电影,归时在电车上遇一醉鬼,喋喋不休和我纠缠。一捷克人当即予以斥责。下车后又有一对也在“我办卡”下车的夫妇亲自过来表示歉意。这个民族确实优秀。在这个陌生的国度里,处处让你感受到温馨和安全。

从今天开始是捷克的一个节日,一直要到星期二才过完。星期三以前全国休息,瓦塞克偕同居女友(我以前误以为是妻子)及女友的孩子去南斯拉夫看海,行前拿来一堆交通法规图画,嘱我等熟记,提醒:13日即考试了。

年7月4日星期日晨

今天好像有点薄云。

昨余阳、胡小鲁、马光发去裸体浴场,我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遇旷健。谈及生意状况,旷说因中国人“货太多”,无法做,极难。从国内进货又因美元汇率直线上升,根本划不来。问起节日,答:捷克十五世纪时有一个人因为说出了真理而被烧死在火刑柱上,后人纪念这个日子。还有一个什么节,凑在一齐共四天。

约同去伏尔塔瓦河上游。旷健已新买丰田两门小轿车一辆,今即开此车出游。

距绿卡还有十一天。

年7月5日星期一晨

大晴天。

昨与旷健、陈妍、余阳、马光发、胡小鲁及“色狼”去伏尔塔瓦河上游30公里处,风景奇绝!是一条很大很长的峡谷,水面清澈至极。嬉水者并不很多,有帆船,帆板飘荡。我租了一条船,一直划到对岸,绝壁,不可攀。复向南逆流而上,至一片帐篷营地,五颜六色,大小不一。再向南,见一假日旅馆,逐返。路遇救生艇鸣笛飞驰。起阵风,波浪颇大。此地女性泳客多有裸胸者,乳峰高耸,姿态优美,然落落大方,使人除赞美外绝无俗念。山坡上多果树,以樱树居多。此地樱树巨大,绝非灌木,果实当然也大的惊人。自生自落,无人采摘。来时山路上遇两提篮采蘑菇之少女,向我们挥手致意。车极多,泊车不易。许多德国、法国游客,还有一瑞士大巴。青山绿水间点缀幢幢别墅,森林复森林,疑为仙境。彼此相约:明年今日仍来。

一笑。

又及:来时迷路,询一摩托少年。此君嫌说话罗嗦,调转车头引我们前往。我们两车时速均在,仍被其甩脱。待我车到时,少年已等候多时,因不见我们踪影,正欲轰车回寻。见我们到了,一笑绝尘而去。

又一雷锋式的好少年。

年7月8日星期四晨

昨为7.7事变纪念日。

昨天下午与余阳、小马往步行街寻二手书店,结果泊错车位,系一家银行的保留车位,被拖走。从书店出来发现车不在,问警察,语言不通,未果。给旷健打电话,告知有两处违章车停放处。先寻至一处,未见,请此处员工给彼处打电话,果然在,又前往,交四百克朗罚款,得大罚单一张,开车回家。

购英文“布拉格邮报”,知道了不少消息,其中有一项为天气预报,称本周末最后两天仍为大晴天,但下周将是阴雨天,且有暴雨。并说7月10日是捷克的七兄弟日,如果这一天下雨的话,将会连绵七周。

要看看准不准。

看美国电影《无处可逃》,亦不错。

年7月9日晴晚

昨寻动物园未果,掉头去皇宫,游皇家花园,精致而无气魄,无法与中国帝苑相比。再次观赏大教堂,距今已近千年,雄奇瑰丽,叹为观止。

国内消息传来,朱熔基兼任中国人民银行行长,美元黑市应声而落,不知确否。

距绿卡还有五天。

年7月10日星期六晚雨

果然是“七兄弟”日,午前晴极,午后阴云渐紧,傍晚急雨。雨中开车去看电影,美国片,五个不同国家的计程车司机的故事,黑色幽默。

今天上午李云从国内来电话,问候之余透露她公司情况,八成儿要撤,称她极可能不能再来。刚放下电话,小马到。告知清晨接张茵茵电话,公司不再过货,称国家经贸部有规定,赔钱的海外公司一律撤掉。准备拍卖所有家当。并说美元黑市已跌至9:1,仍在下跌。

距绿卡还有四天。

年7月11日星期日晚雨

“七兄弟”斯言果不谬也,细雨时大时小,无边无际,从昨夜一直下到今晚,还没有一点要停的样子。

午饭后再也在家呆不住,看见胡小鲁就心烦,一人率先冲进雨中。在电车站等车时,见余阳亦头披塑料袋追来,一问,原来小马也跑出来了,怕胡小鲁跟,便佯装回家,驾车绕个弯子来电车站也!话音刚落,果然见小马的斯柯达已停在身边。三人欢欢喜喜驱车前进,却不知该往何处去。最后决定先去步行街看看演什么电影。到达后,因吃过上次车被拖走的亏,小马一人守在车内,我和余阳去电影院查看。中途拐进一家书店,浏览近一小时。他给儿子购一本类似儿童百科全书的东西,我购得一本《杨》。系摄影作品,非常好。“杨”是当年自焚的大学生,这本书记载了,,年的真实情况,看后让人百感交集。出书店后去一电影院,无好电影,匆匆赶回车处。小马见书,非要也给儿子买一本。这番他同余阳去而我留守车内。四十分钟后二人归,一人又买两本大书。再无处去,逐决定去看小电影,性之猛烈实为空前。

读《杨》,想起一位外国诗人的一首小诗:

我愿意平平常常的死去,

就像花儿死在田野中间,

是繁星不是蜡烛在我头顶闪耀,

大地做灵床让我长眠。

让人们把出卖祖国的叛徒,

藏在阴暗的屋子里不见日光,

我的正直的一生得到了报酬,

死去时而对着上升的太阳!

“杨”的正直的一生同样得到了报酬,在他为国捐躯整整二十年后,民主的太阳照彻了波西米亚。欣慰的是,人民并没有忘记他,每逢布拉格的春天,他的相片必定出现在瓦茨拉夫广场,而陪伴着他的,是无数的鲜花。

距绿卡还有三天!

年7月13日星期二夜

5:30分起床,6;30分同余阳出发去考车本儿。幸有爱娃老太帮助,驾照顺利到手。

爱娃颇有思想,汉语不错,名片上有博士头衔,自称汉学家。她三次去中国,年随丈夫(捷克专家)去北京,,再次去北京、西安等地。我问她捷克人民对剧变的看法,她说:年轻人拥护,既得利益者都拥护。老人则失去了社会保障,农民的生活也不如以前。因此,他们怀念过去。谈及民主,她说:在民主下也有许多不好的东西,现在捷克有一些青年人,公开挂出希特勒的像,去尊敬这个很坏的人。在过去是不可能的。

从考场出来回家,半道儿遇一中国人迎面跌跌撞撞而来,身着农民西装,左手拿一瓶矿泉水,右手拿一个棍子面包。先问我们是不是中国人?得到肯定答复后,又问:“这是哪个国家?”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面颊淤血,眼睛满是血丝。有气无力仍然不说实话,骗我们说是持公务护照出来的,我说你拿护照让我看看,又说在老板手里。要求跟我们走,替我们洗衣做饭,不要工钱,有吃有住即可。问其原籍,答:浙江青田人,要去德国。估计是蛇头骗来的偷渡客,到了布拉格后说此即德国,青田农民哪里懂得德国是什么样子,蛇头收了钱便溜之大吉。语言不通,身无分文,如入绝境。

明天去取绿卡。

年7月14日星期四晚

大阴天!

未拿到绿卡,亦未见到索丝娃。据秘书小姐称:索丝娃联系的警察先生前些日子病了,而昨天一早索丝娃给警察局打电话,此人又不在。

今天下午给索丝娃打电话,秘书称其在开会,不能接听电话。

最近大批各国难民纷涌捷克,捷克政府十分头疼。报载:捷克政府发言人称,难民是个大问题,而捷克是个小国家。已经在采取措施,一是加强边境管理,二是严格签证程序。并解释说,第二项措施并非有意面对东方,也不是意味着捷克要关闭国门。过去的欧洲是没有边境的地区,现在不行了。德国已经制定了拒绝经济难民入境的条例,大批斯里兰卡人因此而滞留捷克。捷克政府惊呼,如不采取有力措施,捷克将很快变成一个大垃圾堆。并抨击欧洲富国一些举措,称其把危机转嫁到诸如捷克这样的欧洲穷国老百姓身上,合其愈加苦不堪言。

在这种情况下,绿卡难是可以理解的。

年7月16日星期五阴

今去警察局询问,女警官告知本月26日可以取到绿卡。

心下稍安。

今旷健借马光发车去布加迪斯拉发——“色狼”居留期已超,送其归国也。约好把车送到我这里,马光发亦在此等候。黄昏时下起了雨,颇大,旷健和陈妍到,不进家,冒雨用一吸管从油箱里入一塑料桶里抽油——许是路上多加了点。

我们均在窗前注视,气得马光发把一脸笑肌坏死。

年7月17日星期六晨

“七兄弟”以来少有和一个大晴天,但能可能一会儿就阴。布拉格的天气就是这样,“也无风雨也无晴”。

昨从警察局出来即去索丝娃处,又未得见。秘书小姐告知没有一点消息。据在警察局遇见的两个江苏人称,凡护照上写字的能拿到取卡单已经非常不易了。他们花了许多钱,一直买通了一位警察局长,才办到这一步。由此看来,索丝娃已经是出了大力,不宜迫人太甚。

在步行街闲逛,多次见一老头儿枯坐街头卖三本书,今天又在,便上前询问。原来是他自己写的关于旅行方面的书,印刷精美,封面有他的照片。老头儿听说我们是中国人,高兴地翻开他的一本书给我们看,书中记录着他在中国旅行的经历,并有上海车票的影印。这是一位现代国际徐霞客。

在中心火车站草坪又遇几位美国青年,在那儿支个人物肖像傻站着,也有多日了。余阳上前打招呼,他们高兴极了,便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原来他们是从美国来向人们赠送一本书的,实际上就是传教士。这本书记载了一个名叫“莫”的人的一生。也就是那个肖像。据说此人是最早从欧洲到美国传教的。美国小伙儿极其健谈,也天真,马上赞美中国菜,尤其是浇西红柿卤的面条。约其来吃饭,喜出望外,说来时将带两本“莫”来,一本英文,一本中文。倒要看看这个“莫”。

天果然阴了,才20分钟。

年7月18日星期一晚晴

今早九点给索丝娃打电话,是星期五约好的。秘书小姐称其不在,而且一个星期都不在捷克。这完全是为了躲我们而编的谎话。一星期后正好是26号——警察局让我们领绿卡的日子。捷克人也说谎,头顶上都是同一个太阳。

刚才写下“晴”字时,大雨骤降。现在正欲改写,天又晴了。这儿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年7月24日星期六晚

今天下午去老城广场,大开眼界。有一少女现场制陶;有一汉子埸缝制礼帽;有两赤膊青年在现场铸造纪念币;亦有人现场做木偶,做玻璃器皿。给人一种文化感。

晚上看电影,美国片,反恐怖内容,还算过得去。

年7月26日星期一晚晴

仍未拿到绿卡。

早7时余阳即起,煮好牛奶后敲我门:“不去取绿卡啦?”时7点30分也。慌忙起床洗脸,喝一杯牛奶即上路,8点20分到达警察局,领卡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队。进出倒快,片刻,即轮到余阳,又片刻,门开,余阳沮丧出——未给绿卡,却又给延了一个月期,吩咐8月27日再来。径去索丝娃处,遇在电梯里,逃不掉了。亦一脸沮丧,称她度假期间发生了变化,给警察局长打电话也打不通,又称绿卡一定会有的云云。

奈何奈何?

晚饭后与余阳去摘水果以“补充维生素”(余阳语)。我素不喜吃苹果,只摘了五个。爱吃梨,摘了十几个。很甜。和国内人讲谁也不会相信,这里到处都是果树,无论公路边、山坡上,满树果实无人问津。也许只有我们两个中国人摘。

年7月27日星期二夜

上午去小马处,后同去河边市场。他哀哀地说:明天经贸厅一位人事处长带几个人从波兰到此,他必须迎送接待,几日内不能再和我们一块儿游乐了。

晚上看电影《逃生》,美国片,拍的一般,但却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年10月13日,乌拉圭首都蒙得维的亚的一支橄榄球队,租用了一架军用飞机飞越安第斯山去智利圣地亚哥参加比赛。同机前往者还有六名家属,包括机组人员共45人。据后来分析,可能是因为副驾驶丹特读错了仪表数字,致使飞机坠落在一个山坡上。13名乘客当场死亡,16人又相继死去,幸存者只有16人。圣诞节前夜,获救者们与其家人在圣地亚哥的塞拉顿饭店庆祝他们的重生。16名幸存者靠吃同伴尸体在雪山中坚持了两个多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他们的食人经历引起了社会的哗然,特别是宗教界的震惊和谴责,为了求得社会理解,不得不歪批耶稣,说他既然在最后的晚餐中把自己的血肉分给门徒,那就是在昭示他们可以步其后尘,以这些人的肉作为他们这些朋友和亲人间的一次亲密的圣餐。

年7月28日星期三晚

欧洲中部的夏天有点冷。

今天早6时起床读《中国地图册》——没有其他可读的书。至9时30分独自出游,12时又10分归。吃罢饭,洗碗时发现下水道堵塞。胡小鲁正在百无聊赖之中,见有事可为顿来兴趣,从卫生间找来拔子,拔了数十次,污水四溢,却仍未通。操过一二百遍娘之后,旋将电视打开。并不看,说当收音机用。至下午5点,我与余阳交换看书——我用《中国地图册》换他的《菜谱》。胡小鲁则在一旁第十次翻检前度住客弃之不要的一只破箱子,适逢电流不稳,将电视烧坏。

于是安静至极,胡小鲁沮丧至极。

余等会心一笑。

年7月29日星期四夜

刚从外面回来。

今天上午同余阳出游,沿古皇道参观古市政厅,火药塔,最早的歌剧院,最早的大学旧址以及一座以“小基督”著称的古老教堂。“小基督”据说很灵,信徒颇多,据说跪拜祈求便可祛病消灾,得遂心愿。余阳是遇神即拜,更不用说在此了。他刚刚跪下,我便端相机至,说:“我来拍一张,寄给报社发表,标题是‘跪倒在洋菩萨面前的中共党员’。”唬得余阳赶紧起立。

出教堂后又登山,沿美国领事馆墙边攀缘而上。摘苹果吃,香甜可口,累极,便在苹果树下小憩。

买明信片五张,皆为相机不易摄者。

年7月30日星期五晚

马光发打来电话,通报:使馆通知公派公司在捷人员开会,四点内容——1、有无被捷克人侮辱、刁难、歧视的事情,如有请报告,使馆准备向捷克政府提出抗议;2、请大家务必遵守捷克法律;3、深入学习邓小平市场经济的理论;4、国家经贸部顾姓副部长不日到访,大家捐点钱请副部长吃顿饭。

马还告知,使馆官员都知道索丝娃有能力,但现在确实困难重重。马复述商务参赞原话:“连索丝娃也拿不到绿卡了,看来事情真是复杂了。”

年7月30日阴晴雨晚

今天没出门儿,在家睡觉。

昨夜无聊至极,全体赴白房子。凌晨6时方归。

梦正酣,电话铃大作,匈牙利那拨儿人打来长途,原来他们找到一个不花钱就可以打国际长途的坏公用电话,离驻地20里路,他们半夜即去排队,每个人都往国内狂打,给我们这儿也打了无数次,差点把打包斯基扰死。“你们去哪儿啦一夜?”“去外地了。”我说。

李云又来长途问候,每星期一次,准准的。

旷健告诉明天有好电影看,美国片,《毁灭》。

年8月2日星期一晨

现在是阴天,但马上就会晴。

昨上午去市场,适逢小马陪官员上街,小马那厮竟变得一脸肃穆,像刚死了娘似的。见了我们也不敢言笑,厉害厉害。做人难可见一斑。

晚上看旷健推荐电影,一般。

年8月3日星期二清晨

大晴天。

晨6时,张茵茵从国内打来电话,礼节性问候。告知其将在8月底最迟9月初来布拉格。李云亦同来。自然非常高兴。

去寻找布拉格古老的修道院,几经曲折,终于找到,国家画廊亦设于此。可惜星期一不开门。

等待绿卡,焦心之至!

年8月6日星期五晨

绿卡昨天拿到。

实际上应该是前天。前天着余阳和胡小鲁去索丝娃处,余一眼看见案头有一本绿卡,照片特别像我。惊喜问索丝娃,索丝娃让秘书查阅电脑,答:没有,明天听信儿。昨天中午再打电话,索丝娃告知:拿到一个,是zhao的。其余两本我想可望在下周一、二拿到。

万事大吉!

昨下午看美国电影,搅笑片。

晚去步行街,余阳被一胖大妓女拦腰抱住,很费了一些力气才挣开,有惊无险。

年8月12日星期四晴夜

绿卡今日全部取到。

原来我的绿卡是最晚的一个,但却在8月4日签发当日律师便取到。而那两张卡在7月21日便已签发,不光律师去没有取到,我们自己去亦没有取到。只是又给了一个月的滞留。

啼笑皆非!

晚上看电影《弗蒙特》,英法合拍。对两性关系做了新的诠释,颇有点道理。

活剥杨万里诗:毕竟欧洲八月中,风光不与亚洲同。

匈牙利那拨儿人下午又来天堂也不去了,只要回家。

风光看过了,驾照考上了,绿卡到手了,新生活的第一页已经打开。然而——

能够预见未来的水晶球并不存在。

—END—

声明: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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