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与荣耀

纹章:西方阶层微缩画

坊间曾传,“全欧洲最后一位骑士”堂吉诃德的盾面纹章图案是抄袭来的,其设计直接取自圣地亚哥骑士团的白底红十字架纹章。倘使塑造了这一形象的塞万提斯再世,绝对会怒斥这则捕风捉影的消息:在欧洲,象征家族阶级地位的纹章,甚至比人的生命更加宝贵。自诩甚高的堂吉诃德先生,肯定在骑着瘦马和桑丘一道出征之前,就已精心设计好专属自己的“高贵”纹章了。

因为纹章并不仅是形同名字的符号,它往往还蕴藏了使用者的阶级期盼。

不妨举一个最近的实例:早在凯特嫁给威廉王子之前,素为平民的米德尔顿家族,便开始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皇亲国戚身份,提前做起了准备——他们花费英镑的佣金,聘请纹章设计专家伍德库克设计了米德尔顿家族成员通用的纹章。考虑到此纹章在大婚后将与声名显赫的温莎家族皇室纹章图样合并,作为两家联姻的记录,凯特的父亲迈克尔曾郑重嘱咐纹章专家,希望完全新创的家族纹章能够“更具历史沧桑感些”。最后,设计师巧用了西伯克郡和英格兰北部的一些传统符号,以及纹章学中的几类通用象征物,终于使成品看起来“仿佛自狮心王理查时代起便已存在了似的”,算是遂了米德尔顿家的心愿。

身份即荣耀,荣耀即权力。纹章体系的发展壮大,其实也是循了米德尔顿家的心理脉络,希望碌碌庸众能够看一眼纹章就知道“我是谁”。有趣的是,纹章的诞生,却与好大喜功无关,说到底只是因为军火商们垄断经营,不得已而为之。

回到狮心王理查时代——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的阿尔苏夫战役中,因为属下士兵配备了全身锁子甲,成功抵御了敌方大批弓箭手的远程密集攻势。尽管战士们身上已如刺猬般插满了箭矢,却还是直挫萨拉丁阵营,赢得了战役的最后胜利。

狮心王部队使用的锁子甲,全都是由米兰的盔甲师制造。这种重达9千多克的甲胄包括锁甲帽和护脸,形制完全一致。穿戴妥当后,除非当面大声喊出自己的属队、姓名,否则就连并肩作战10多年的战友,也很难辨别彼此的身份。对阵萨拉丁倒还好,若是欧洲领主军阀间混战,因为购买的全是同款盔甲,军团交接之后,完全乱打一气,是敌是友根本分不清楚。

为解决这一问题,君王和领主们效仿古希腊时期辨识军团的方法,开始在战士们的钢制盾牌上涂绘鲜艳的色块和易于辨别的图案,并逐渐使用同款涂装的军旗、战马——这便是欧洲纹章的最初起源。随着冶铁、锻造和盔甲制造技术的发展,纹章设计越来越华丽、烦琐,宣扬荣耀和战勇的意味越来越重,身份识别的作用反而式微。另一方面,12世纪以来的和平时期,骑士竞赛日渐兴盛繁荣,重要赛场一天下来甚至要连续举办数百场比赛。因为人人都身着重甲,赛场主持人不可能认清每位参赛者的名字和对应主人,全凭盾牌上的纹章,还有小侍举着的旗帜来判断出场骑士的归属。久而久之,常胜的纹章积累了不小的声望,对应的骑士、团体及贵族领主们开始在房屋上装饰这些纹章图案,以彰显荣耀。骑士与骑士,家族与家族之间一旦结合,无论政治同盟,还是子女婚姻,纹章都会通过固定规则化而为一。不止结合,子女分家、身份降级、战功授勋……甚至包括家族出现私生子,都有对应的纹章规则。各国宫廷均设有专门的纹章管理、授权机构,家族更改纹章必须提出申请,某些纹章装饰必须付钱才能获得,出于友谊赠送的纹章,子子孙孙都不得再行使用的情况,也很常见。

尽管规则各不相同,但至少有一条铁律,是纹章使用者们所必须恪守的:纹章即本人,绝不允许盗用别人的纹章。亚瑟王时代,十二圆桌骑士各自拥有图案完全不同的家族纹章;圣女贞德被英国人烧死前,高举的军旗上是代表法国王室的金色鸢尾花与洛林公爵家族红色洛林十字架组合,作为专有纹章来使用。到15世纪末时,火器时代来临,纹章在战场上的功用正式宣告终结。它转而成为血统、姻亲关系和贵族地位的象征,纹章师也成了一项专门的营生,以描述精准、设计高雅、视效华丽为职业守则。不少语言学认为,纹章其实是一门成熟的图案语言,展示家族纹章,几乎意味着同时向外宣读家族历史。在英语中,描绘纹章的语言被称作“blazonry”,该词源自德语“blasen”,指中世纪骑士竞赛时,传令官伴着现场喇叭声响,向观众们大声通报骑士姓名、头衔、家系和纹章图案的行为。blazonry所辖的一系列纹章描述用词汇,也不是英语,而是来自征服者威廉曾使用过的诺曼法语——毕竟英语词汇用法太过随性,不方便用到务求精准的纹章描述上,纹章学的专用词近似拉丁语,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贵族们对待家族纹章的审慎态度。

颜色方面,按照纹章盾面的前后关系,细分为背景色系与金属色系。背景主要有红、蓝、黑、绿、紫五色,有时也使用一些混合颜色(比如黄褐色和棕色);金属色系为金、银二色,常用黄、白色代替。除单一颜色外,纹章亦可使用“毛皮图案”,即花纹纹理,如貂毛或松鼠毛皮纹等,这其中最有名的,当属爱德华六世生母简·西摩的松鼠毛皮纹章,暗示了她出自萨默塞特郡彼切姆家族的身份。纹章色运用严守“色泽规则”,即背景色系禁止互相叠加,金属色系禁止互相叠加,只允许搭配使用。规则背后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同色系颜色彼此区分度不高,只有彼此搭配才能从远方一眼看清——这点在战争中攸关生死。以征服者威廉所使用的红底双金狮纹章为例,如果将狮子的颜色替换成紫色,远远看去就只剩一团红色了。

盾面分区有20余种固定样式,其中最常见的是四等分法。从征服者威廉一直到伊丽莎白二世,英国王室在纹章演变上几乎只使用四等分法,任权力如何更替,只需更换两块对角线区域的图案就好,象征英格兰的红底三金狮图案始终是保持不变的。仅在艺术审美观比较古怪的理查二世(据说正是此人发明了手帕)这一辈,为了彰显复古精神,用二分法强行加入了原盎格鲁–撒克逊时代最后一位国王、忏悔者爱德华的纹章。至于汉诺威家族、拿骚家族的处理,则是使用了被称为“图记”的额外添加方式,给相应的纹章戴上皇冠,缩小尺寸,安置在原四等分纹章的正中位置——从美学角度上讲,这种添加方式难免显得冗杂混乱,但基于政治因素考虑,却是纹章变更的唯一出路:光荣革命后的威廉三世、汉诺威选帝侯乔治一世,皆是英国王室最高权力的握持者,代表他们家族的纹章,理所当然应被放置在原纹章中心,压制其他家族,象征权力的至高无上。

相比之下,联姻纹章的变化规律要复杂得多。以查尔斯王子和戴安娜王妃的婚姻为例:查尔斯本身属于温莎王室,戴安娜同样是世袭贵族,在婚前使用斯宾塞伯爵家族的菱形女性纹章,并配以隐喻处女的蓝色顶缎。他们结婚之后,斯宾塞伯爵纹章首先要还原为盾形,然后缩小放置在温莎王室纹章的正中,作为联姻纹章使用。长子威廉的纹章,按常理应使用经典的四等分法,一半温莎一半斯宾塞,但戴安娜和查尔斯早在威廉成年、能够正式获授私人纹章之前便已离婚,且温莎王族的地位明显高于斯宾塞家族,所以威廉王子的纹章差不多完全照搬父亲,仅在纹章上部额外增添了一条带贝壳的三等分白色绶带,用以纪念生母戴安娜王妃(斯宾塞家族的纹章上有斜挎的3枚银色贝壳)。

联姻和联盟纹章的处理,最初曾显得十分可笑。年,法国的玛格丽特和英王爱德华一世成婚,婚后纹章设计简单粗暴:将法国王室的百合花盾和英国王室的三狮盾一劈两半,拼成一个整盾完事。这种方法有时会让英格兰狮子长上鲱鱼尾巴,有时又将普鲁士鹰活生生切掉一半。后来,到底是因为这一方式太不含蓄,婚后纹章普遍开始采用“并置”的方式,也即将两个纹章盾并排放在一起,不做修改,象征结合。这种方法在部分地区受到男尊女卑思想的冲击,造成“女方纹章不予保留”的男性沙文主义结果。但在英国,按照坐落于圣保罗教堂旁的纹章院法律规定,女性纹章是必须与男方纹章合并起来,作为联姻纹章使用的。根据这一规定,如果贵族男士娶了没有家族纹章的庶民女士做妻子,联姻纹章的中间就要留白处理。回归文章开头的论题,假设米德尔顿家舍不得花费那英镑,威廉王子婚后使用的纹章中间就会出现一个“空洞”。假以时日,如果未来某天,这两人的孩子继承了英国王位,英国国徽上或许会出现一半“空缺”,岂不成为一方笑谈?

纹章即身份——至少在英国,这一传统理念是暂时无法轻易动摇的。

越是历史悠久,构图等分越复杂的纹章上,阶层低下、地位卑微家族被边缘化的情况就愈发明显。最典型的例子,显然是等分区域高达块的英国白金汉和钱多斯公爵纹章——仔细观察这一纹章,不难在外缘的纹章群落中发现朝左的头盔、波浪状边缘装饰,以及内嵌上下颠倒盾牌等“特殊”情况,在纹章学的图案语言中,以上造型分别代表着草根出身的暴发户、勉强被承认的私生子和被处以极刑的叛徒。尽管均被忠实记录在家族历史当中,却因为有辱门第荣耀,只能屈居在最不起眼的位置上。

国徽:现代国家理念观

现代国家的国徽,可以看作欧洲家族纹章的终极进化形式。君主立宪制国家的纹章与国徽是基本划一的,例如,英国现用国徽的主体,即为温莎之盾。曾经戴在汉诺威王朝纹章之上的王冠,被置于盾形之顶,象征王权的至高无上;左右扶盾的狮子和独角兽分别代表英格兰和苏格兰;盾徽左右缎带上写着法语的“心怀邪念者可耻”,下端饰带则写有“天有上帝,我有权力”——这种盾形之外装饰有扶盾者、配以文字的左右绶带、“无上”顶饰和下方勋章、箴言的“多方加持”形制,不仅是欧洲无数大小家族纹章的完整模式,同时也是众多拥有欧洲直系血统或殖民地隐痛的现代国家潜移默化的国徽设计参考守则。

且看号称“彻底与旧帝国划清界限”的苏联,在刚推翻沙皇时使用了怎样的国徽:代表俄罗斯的双头鹰和旧盾形依旧保留,象征王权的皇冠则被移除,取而代之的是代表“解放”和“革命”的红色光芒。盾中骑士的马头方向,与旧制完全相反,表示摒弃贵族,走人民英雄的正确路线。在马列主义思想中,工农兵素来被认为是最彻底的无产阶级,而旧俄国的工人阶层并不占据主体地位,因此,扶盾者便顺理成章地由士兵和农民来担任了。

可惜这一换汤不换药的设计,很快便被认为与原先的俄皇纹章区分度不高,反而给人一种独裁思想复辟的嫌疑。年,列宁灵机一动,想起了之前偶遇的画家米什金·彼列科夫所画的镰刀斧头组合图案。他通过各种关系找到画家遗孀,寻得了那张以稻子、丝带环抱地球,镰刀斧头笼罩大地,地球下方苏维埃旭日初升,社会主义红星高高在上的设计初稿。列宁个人十分中意这一设计方案,他在审定会议上向众人展示了样稿,代表们当即全票通过,敲定了共产主义纹章的基本模式(之后,因为斯大林在和列宁共进晚餐时斗胆献策,稻子被改成了在苏联所辖区域分布更为广泛的小麦)。包括民主德国、中华人民共和国、越南、阿塞拜疆、白俄罗斯、老挝、朝鲜等国家都使用了这一国徽设计模板,波兰共和国则简单去掉了红底银鹰头顶的王冠敷衍了事。

值得一提的是,同为社会主义国家,古巴的国徽却与其他兄弟国家大不相同,颇具殖民地风格:以碧绿的橡树枝和月桂叶取代麦穗,用带白色五角星的红色“自由之帽”取代社会主义红星,典型的二等分盾牌辅以盾顶装饰的欧洲家族模式。这一由爱国诗人米格尔·特乌尔韦·多隆手绘的国徽设计,展现了哈瓦那水手的浪漫情怀。

纹章学辉煌荣耀的影响力,不止波及国徽设计。不少贵族纹章变形、演化至今日,摇身一变,成为各大著名品牌商标的组成部分。这些纹章式商标的流行不衰,一方面彰显了品牌的民族、地区认同感,另一方面也力证了旧时代图案设计精神所具备的恒久生命力。

例如,保时捷公司的标志,盾顶部分是品牌名称,盾形主体为符腾堡公爵的专用纹章,纹章中心饰以公司所在地斯图加特的市徽。与之类似的还有阿尔法·罗密欧的商标,圆形正中是中世纪米兰领主维斯康泰公爵的纹章,以图像说明了公司所在地。比较隐晦的还有宝马公司商标中间的蓝白四分圆形,它其实也是变形于巴伐利亚王国的菱形棋盘纹路。

不幸的是,同是汽车品牌,一提到奔驰公司经典的三芒星标志,人们对此符号是否来源于纹章体系的说法,就有些众说纷纭了。有些人认为这一设计始于凯尔特三角,应归属于纹章学中普通图记Y字形的变种,或者中世纪那瓦尔和曼德维尔船舵状的分拆。在荷尔斯坦盾形中,倒三角的痕迹也十分明显。这些符号(以及相关纹章)在欧洲都有上千年的历史。

然而,因为奔驰的三芒星商标是自年起才正式投入使用的。在地球的另一边,成立于年的三菱重工早就在使用三菱形的组合标志了。三菱重工的前身,乃是土佐藩的九十九商会,三个菱形组成的商标,其原型则是土佐藩的主家山内家的家纹——三片放在圆周内的狭长柏树叶子。

不得不说,这一历史悠久的家纹,几乎与如今使用的奔驰汽车徽标一模一样。

家纹:东瀛家族演化论

还是不谈历史的巧合了。日本家纹的演进史,与欧洲纹章历史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来自武者阶层,同样作为家族的象征,被运用到战旗和平日着装上。甚至作为日本国徽的16瓣8重表菊纹,也是一种历史悠久的皇家纹章。与欧洲纹章相比,日本家纹的设计更为简洁,全部单色,没有阴影起伏,用流行的词汇来说——更加“扁平化”。这一典型风格,一方面当然是源自日本绘画根深蒂固的宋画基因及绳文

文化的图像学影响(参考当时陶器上的几何图形形制),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印染工艺方面的客观要求。相比欧洲纹章常常使用的织绣技术,日本家纹更常作为重复图样,出现在衣物纹理当中——单色和简单图案,符合岛国的制衣水平。

日本家纹主张“一家一纹,一姓一纹”,但不同家族的纹徽之间,却并非随意设计,毫无关系。比如德川家康的三叶葵纹,源出神道教的神草“贺茂葵”,其本质是一种地域符号,代表家族出身。欧洲纹章也有不少用当地特产动植物作为装饰元素的例子,比如波罗的海诸国的纹章上就出现了龙虾、蟾蜍或海獭等特色动物,葡萄牙的沙丁尼亚家族纹章上同时描绘了鲸鱼和沙丁鱼。可是,日本家纹在设计上,却几乎完全依赖于“使用物象”的思路——除去几何纹样外,日常生活和神话幻想中所见的各种事物,都能被用在家纹当中。尽管如此,使用植物作为家纹图案的情况,比动物要多得多,这主要是受到佛教的影响。源赖朝用龙胆草,丰臣秀吉曾拿一种名为泽泻的水草充作家纹。究其动机,很多都不再局限于地域,而是与本家遭遇到各种事件的相关迷信思想息息相关。比如毛利元就在追敌时受到泽泻草的阻扰,克服困难获胜后,便顺理成章地拿泽泻纹来用。织田信长的木瓜纹据传是来自梦境启示。这些家纹也可作为勋章,由将军或大名赠送给下属武将,并一代代传下去。战国时代最荣耀的家纹馈赠,要数菊纹、桐纹和葵纹,全是植物。

至于家纹继承和联姻方面,毕竟是彻底践行男尊女卑思想的社会,倘若藤原氏家族的某姓(比如佐藤家)男子,与宗我氏家族的武家女子成婚,新组成家族的家纹将直接使用佐藤家的特有藤纹,作为藤原家庶流武将的源流流传下去。宗我氏对应的巴纹弃之不用,女方的姓氏也一并舍去。但在同族合并的情况下(或者男方入赘,并主张至少部分保留原家纹的极少数情况),家纹会采取类似数学计算的叠加方式,形成全新的家纹:现成的例子有北条家鳞纹、足利家引两纹和上述巴纹的演变。尤其巴纹——因为图案的高度抽象性,以及象征“漩涡”的神秘主义倾向(不仅如此,在《见闻诸家纹》的记述中,巴纹本就是上古时代,自海之彼方传来的神秘纹样),在日本现今的文学、动漫作品中均有大量合并、演变的实例。

工业时代开始之后,由于家族企业众多,日本公司多使用家纹作为产品商标。而日本的各种工业产品,印着醒目家纹商标,大批量出口到西方。其商标扁平化、单色化、高象征性的特征,明显影响了西方人的设计理念,甚至一举推动了西方设计上的现代主义和极简主义浪潮,这恐怕是当年那些费尽心思绘制复杂图样的纹章师们万万意想不到的。

图源:网络

编辑:刘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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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视线》

作者:文泽尔

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

内容简介

当《新视线》已成往事,唯《旧视线》可资怀念。一本“不会再有”的杂志,两位踌躇满志的青年,三种视角,四个笔名,五年时光……物往人来,冷知识集结的表象之下,这本书承载了整个行业变迁的秘辛,足可窥见意识形态随时间缓慢流转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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